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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偶然】
我一不小心毕业于清华美院雕塑专业。说是“一不小心”,并没有褒义或贬义,只不过是说明这多少是有点意外的。我拿到录取通知的时候并不兴奋,倒是觉得有点怪:“就这么开始了吗?”拿毕业证的时候也一样,“就这么结束了吗?”(一个从小数学很难过70分的人拿到清华大学毕业证的时候,难免感觉到生活的荒诞)--从小到大我的学生生涯总是有些磕磕绊绊的事情,并不是太顺利,偶尔遇见以前的老师(无论是小学还是大学)倒都说是对我印象挺深,估计也是褒贬不一吧。我自认为是个个性鲜明的人,又比较直率,喜欢的事不能假装不喜欢、不喜欢的很难假装喜欢,也不愿意强迫自己,属于那种总想凭借自己的强项攀岩向上,又时不时会被自己的短板绊一个跟头的人。这种学生在上个世纪的教育体系里还是比较难受的,那时候的学校一般只出品批量模具加工的人才。从小学到中学,我都比较孤立,朋友不多,至今回忆起来也是挺灰色的,上了大学要好多了,毕竟美院多少还是允许少量个性存在的---如同炒菜时放的盐。大学时候人也成熟了一些,终于认识到以前灰色的学生生涯并不都是我自己的问题,问题在于我和这个体系之间有着某种微妙但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如果我不用这个体系的标准衡量自己,就大可不必有什么烦恼。
由于这种和体系的距离感,我从没有报名参加过任何比赛,也没获得过任何奖项,主要是没有主动的接受任何一种来自于外在体系的评价,也更不想让来自于外界的评价来左右我的情绪和自我认知。难道某一天我得了奖才能证明我的作品好吗?如果下一次我没得奖难道就说明我不行吗?对我来说,自己喜欢自己最难、自己对自己的作品满意最重要。
毕业工作了几年以后,在2008年重新回到学校学习玻璃艺术专业。 我对透明材料的热爱是从大学时一次对装置艺术的尝试开始的。在毕业前夕我创作了一组以冰为材料的作品:以三个等大的女胸像为主体形象,以冰为原料,第一个雕塑里冻满了红色玫瑰花,第二个雕塑冻满了颜料,第三个雕塑中冻了一些黑色的燕尾鱼。在展览的过程中我的作品逐渐融化消失,每一分钟我的作品都在变化,我把时间带到了三维的艺术中,展现了四维雕塑的魅力。在展览的过程中,我和观看者都被材料的穿透性和光影的变化所惊艳,这次经历把我带到了对透明材料的探索道路上来。与其它雕塑材料不同的是,透明材料兼备外形和内形的双重内涵,并且对光影的表现是其他材料不可比拟的。」与冰不同的是,玻璃这种材料是相对稳固的,不流失的,但又是极其矛盾的。透与不透,明与不明,既是柔软可塑的,又是坚硬脆弱的,既可毁于一瞬又可屹立百年。玻璃材料具有极大的局限性和不确定性,这几乎是最美而又最不可捉摸的一种材料,我被深深地迷住了。
从2009年我开始在捷克学习玻璃艺术,在这个玻璃艺术的发源地的浸润使我迅速的学习成长,作品逐步得到了业内人士的关注和认可,国内外各种展览和报道也越来越多,一切成绩始于热爱。
2012年开始我在一家老牌灯饰公司(宝煕莱水晶)做艺术顾问,更巧合的是,我在捷克所居住的地区,恰恰是欧洲的灯饰设计制造中心,几个世界上最著名的灯饰制造工厂就分布在方圆2平方公里之内,我的房东和邻居也都从事和灯饰制造相关的行业。耳濡目染,我萌生了从事玻璃灯光装置的想法。玻璃+光+雕塑,变成夜的精灵,使黑暗变成诗歌,还有什么比这更迷人的吗?
2014年经朋友推荐,我有幸参加了“创意点亮北京”国际灯光节。参展作品:玻璃灯光装置《 IN & OUT 》。很幸运的是我在这个展览里获得了一等奖。---我是在领奖前一小时才知道这原来还是评奖的,估计是一直专注于作品而没有留意展览流程。登台领奖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心里只是纳闷:“真是奇怪了,闹了半天居然是评奖的……” 到目前为止我的参赛和获奖经历就是这么简单。
在真正切入市在真正场之后,我深深体会到艺术家和设计师的角色不同。艺术家是向自己提出问题,而设计师是帮别人解决问题;艺术家在创作中只面对自己,但设计师还要说服别人。在商业项目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限制,比如时间、预算、甲方的喜好等等外界因素的影响,但是这些限制却让这个游戏更具挑战性,当一个大型灯饰装置再十几米的脚手架上安装的时候,就是这个游戏的高潮。我非常享受这两种角色的互相转换,同时这两个同一领域的不同方式又在相辅相成互相促进。
说道目前中国的设计环境,我的切身体会就是“剽窃不死、设计不兴”。就拿灯饰行业来说,在南方某灯饰产地,专门有一些人是靠剽窃国外优秀设计,扒图片、靠经验做出深化、再倒卖给厂家批量生产。一个优秀的设计在淘宝上三五百块钱就能买到,试问谁还会购买原创呢?产品设计师设计一款优秀产品需要投入大量成本研发,在刚出现的萌芽时期就被以十分之一的价格抢先占领市场,引得全世界的买家都不愿意购买原创,这种恶性循环不仅在扼杀我们国家的产品设计师,随着全球化竞争的发展,也在扼杀其他国家的设计!反过来我们国内的厂家并不积极接纳和帮助设计师和艺术家完成创新,工厂嫌麻烦,看不到原创设计能带来的经济效益,这导致好的设计研发成本上升、周期更长、成型更不确定。试问为什么我们偌大的一个国家没有好的灯饰设计师?是设计能力的问题吗?是生产技术的问题吗?是没有市场吗?我觉得都不是,罪魁祸首就是“剽窃”的恶习挡在工厂和设计师中间,导致一边是好的设计流入不了市场,另一边制造业永远陷在低端竞争,无法得到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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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的年底都会想一想明年将会怎样的开始,对我来说每一年都是不可预知的、崭新的,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更觉得如此。肯定的,我还没到“给年轻设计师一些建议”的年龄和资质(等我70岁以后再提这个问题吧)。但是当我借着+86的采访,回顾我的过去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由混沌到清澈、由灰暗到光明、由困顿到创造的自我,而这个变化过程,就是玻璃和光带给我的,我的艺术奉献给自己,我的设计能够感染别人,我的生活围绕着自己喜欢的事,这就是中了生活的大奖,对我来说,除了继续走下去,也是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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