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能干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滑稽，因为很少有人问，公务员能干一辈子吗？工程师能干一辈子吗？或者卖煎饼能干一辈子吗？对这些职业来说，仿佛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然而这个问题却很沉重，因为它之所以成为一个问题，并自打中国有“工业设计”这个行当开始就困惑着行业和业内人员，说明这确实是一个人才流失严重，并且很难坚持的行业。从毕业到就业、从就业到转行，我们身边经常可以听到某某改行开餐馆了，甚至某某去动物园卖服装了这类新闻，多到已经不算新闻，简直就是业内常态。

德国工业设计大师迪特·拉姆斯（Dieter Rams）

而即使是人仍在设计行业内，大量的人才也在走着和国内其他行业很相似的“技而优则管理”、“管理优则开公司”的路线，甚至开始玩一些商业模式、资本运作这些我们农村人看不懂的”深套路“去了，而早早脱离的一线的设计实践，令人惋惜。

对于这种现象，有一句老名言可以套用一下，那就是“还在做设计的人都是相似的，没做设计的各有各的故事”。

日本工业设计巨匠荣久庵宪司

社会的需求、高校教育的缺陷、生存的压力、职场的规则、个人发展的规划，条条都足以开个专栏写上三天三夜，然而却于现实无补，一边是社会在骂着中国工业设计水平低、山寨严重（以汽车行业为代表），一边是国内工业设计界的自我陶醉和自娱自乐，而回到头来，还是得面对每年汹涌澎湃的设计就业大军和几年以后就大量流失的困局。

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多从设计师的角度去看看，去反思，毕竟客观环境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既然改变不了世界，还是只能改变自己。这时候，也许看一些“年事已高”，甚至白发苍苍的老设计师们的故事，会对我们有所启迪。加八六特地准备了一些“设计老司机”的故事，与读者朋友们共赏。

首先声明，那些已经进了教科书的设计老咖，像什么迪特·拉姆斯（Dieter Rams）、荣久庵宪司这些活到老、设计到老，但是咱们没机会打交道，甚至已经不在人世的大师们，咱就不聊了，单说说咱们还摸得着的，尤其是国内的这些老前辈们。

《紫禁城》系列音响

以"水滴系列"和"紫禁城系列"音响为例，这是为他赢得了广泛国际赞誉的作品，在慕尼黑HI-FI展和美国CES展等国际展会上获得一致赞誉，被外媒称为"中国设计叩响世界之门"、"中国文化产品"、"外观最酷的CD机"， 并获得法国音响杂志五星评价、2005美国评选"BLUEMOON"奖、2006年德国"IMAGESHI-FI"奖等奖项。

"紫禁城"的创意源自一份被设计成中国宫廷大门的中餐馆菜单--大红的底色、金色的铆钉、厚重的扣环……，强烈的视觉冲击激起石振宇不同寻常的心灵震撼。作为音乐发烧友的他立刻想到，要把这种灵感运用于音响设计。

在"紫禁城"设计中，石振宇将红门上金黄的铆钉变成灰色，使之看起来更为含蓄、现代，但总体外观还是红色大门形状。他认为，"很多设计师对中国元素的运用会停留在构线、龙凤、祥云等符号上，可是要知道，符号只是我们中国人对待事物的态度的表达。红色底蕴说到骨子里，其实是中国人多少年生活节奏的凝结。"这是一种文化的体现。

什么是文化？石振宇认为，文化就是一个民族在特定地理环境下所形成的生活习惯。中华民族的文化为什么迥异于世界民族之林？因为中国人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它的气候、它的环境、它的地理条件决定了中国人做事的方法和对世界的认知。"文化不是一个表面的东西，是个实质，不是在椅子上加条龙就是中国文化。设计师应该更深刻地体会中国的精神内涵和中国人的生活状态、现今的民族生态。"

《水滴》系列黑胶唱盘机

荣誉背后，是沉甸甸的热爱，因为爱古典音乐，继而爱上唱机、音响等相关产品，然后又把对传统文化和生活的热爱融入其中。因为热爱，所以才有可能执着和钻研。

石老师认为，"要设计，先研究"，要做音响设计师，就得先成为音响行业的专家，对音响的理解达到很高的程度，知道它的发展过程，现在人们对音响的需求，它的应用环境是怎么样的，它的技术如何，它制造所要求的材料等等技术层面之外，还需要热爱音乐，对声音敏感，甚至成为发烧友。这样才会形成一个清晰的设计思路。

获奖唱壁设计    

所以，身为“发烧友”的石老师为了研究唱机唱壁，收藏了十几款昂贵的唱臂，几乎集中了世界上最优秀的款式和相关结构设计，而谈到每个唱臂的设计特点与技术指标，他也是如数家珍，正是深入研究基础上，他主持开发设计的单点油阻静态平衡唱臂才能获得国内外的市场欢迎和好评。

如果说Hi-Fi器材的设计，体现的是对生活、对设计的热爱，那么下面这款工作椅的设计，则反映了石老师“爱钻研”的工匠本色。

在石老师看来，"设计一把椅子比设计一辆汽车更难"，例如，国际上机车的整车设计需要30万美金，而内部特别座椅的设计则需要60万美金。而办公椅的设计不单需要创意和美学，还涉及到热力学、力学、生理、医学、机械、材料等“硬”知识，要求材料、功能、人机的有机的结合。

人体坐姿活动与椅子活动范围及方式的研究

于是有了这个后来获得"省长杯"工业设计大赛一等奖的作品"健康办公椅"项目，是石老师在2010年后，以“高龄”状态，历时两年零九个月，包括一年零三个月的前期研究，而创造的产物。

而与合作单位共同研发，则成为这个项目专业、钻研的最强注脚：与北京协和医院做人体脊椎切片扫描研究、与北京轻强多功能飞行器符合材料应用技术研究所共同实验玻璃纤维材料、与清华大学航空航天力学系做玻纤抗疲劳以及性能实验、与北京理工大学结构力学系做核心机构原理实验……，最终，石老师及其团队研发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机芯底盘，率先采用非线性同步倾仰机构（原理）设计，开创并建设了针对国内办公家具企业和专业设计教育与研究的标准数据、研究方法和相关领域的研究技术。而基于技术创新的原理，衍生出一系列的高、中、低健康办公理念的产品设计。

获得“省长杯”大奖的工作椅设计

石振宇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A-one（艾万），做原创设计研究课题。A-one在设计实践的道路上积累了相当丰富的观点、经验、成果，还有面世的新产品；其追求和努力得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中国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广州美术学院设计学院等四所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工业设计教育院校认同。

以下这款出自艾万工作室的一款手表，手表在设计中算是精密仪器类设计，因此从初级设计层面上来讲，造型远不及其他产品可发挥的余地大（随着全民设计风潮的掀起，越来越多的为了形态夸张而导致使用不便的产品接踵而来）而在有限的范围内要做好形态与结构的完美配合，符合材料特性及加工技术要求，这要求我们沉住气、坐下来、慢慢研究……

【设计师说】

这些历程，其实已经很难用“设计”二字去概括，而更多的是一个造物的体验。

石振宇在项目现场（1）

石振宇认为，工业设计是一种文化，是软实力在经济层面上的重要支撑，只有通过类似于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文化强省"战略的实施，才能使"广东制造"脱胎换骨，让广东完成一次软工业的崛起，成为"岭南风·中国酷"的输出大省，实现"广东制造"向"广东创造"的转变。所以，我们要找回对中国文化的自信，通过设计，用中国文化去引领后三十年的全球化，这才能满足广东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时代要求。

这是石振宇一再强调设计需要文化的理由。

石振宇感觉现在的设计师完了。为什么说完了呢？因为我们的设计师在每一个设计之前，不是先看看国外就看看日本，再看看韩国，他们灵感全部来自国外。所以我管现在的设计叫什么？叫后殖民主义时代的设计，也叫雷锋设计。为什么？他们心中装满全人类，唯独没有他自己。我们所有的设计师两只眼睛都盯着这个市场，我看到我们的实木家具，感到非常非常难过，卖家具的人告诉我，我有的是木头，你买吧。家具是中国非常重要的一块内容，但是中国家具的研发设计整个状况，我觉得发展得并不好，为什么？没有人去研究中国人的生活习惯，没有人去研究现在中国人他们住多大的房，他们的客厅多大，我们应该为中国人提供什么样的家具，在适当的时机如何给适当的人群提供适当的产品。我们谈到红木家具，都是在明清，我们又回到明清的家具。其实明清家具在过去是辉煌，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家具概念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是说中国的明清家具不好，而是每个时代都会有每个时代的家具，因为设计本身就是个时尚，明清家具那是过去的东西。你们想一想为什么我们的明清家具能做到六百宽，深度这么深，为什么扶手这么难受？说句实话，明清家具不是不实用，而是他研究的生活是明清时代人的道、礼、戒，是对礼节的限制。明清家具不给你跷二郎腿，若腿短就再给你一个脚踏，扶手倚着不舒服，你要给我端起一个架子，中国人说端起架子，就是由这儿来的。为什么沙发不诞生在中国？我们去想一想，中国人就那么傻吗？不傻，沙发不诞生在中国，十八世纪欧洲在讲博爱平等自由，而中国永远是集权主义。我们说现在中国的民族风都没有了，文化都淡得干净了，其实并不是。现在90后，2000后，甚至是2010后，我相信以后还会出现中国痕迹，体现出中国的生活，能不能用家具给中国人建造一个更健康，更自由的生活，我觉得这才是设计的最根本。

石振宇在项目现场 （2）

石老师如今年事已高但还活跃在众多的设计活动、社交媒体上，还时不时有一些新的作品面世。石老师常常对年轻一辈说，“如果干一件事没有热爱，那干脆就别干了”，其实是他自己的设计生涯的映照，他还有一句话，“一个人如果可以用一辈子去做好一个设计，并随之成长，那就是一件好作品”, 我想这对当代的年轻设计师们，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楷模和启示。

石老师的故事其实完美回答了开篇的问题，“设计能做一辈子吗？”，因为他就是一个做了一辈子设计的人，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成名后光鲜，而石老从物质不丰富的年代走来，从行业不发达、不受认可的年代走来，想必其中艰辛曲折也是不少的，但是“热爱”，真的是能让人变得执着。

人生的路有很多，设计这条路，有人走有人留，走的人我们只能尊重个体的选择并送上祝福，而还在走的人，我想路未必比前辈更崎岖，而更多的是行业的浮躁和“捷径”的诱惑，然而真的当你走过去了，回望来时路，也许会发现都不算什么，而相比于成功的喜悦，造物的充实，实现自己梦想的踏实，你，选择什么？

本期完，下期继续和大家聊聊设计这件小事，和一辈子做这件小事的人。